鄉間小路: 一種番薯餵養百款人

番薯田若有白鷺鷥覓食的蹤影，就表示田裡有蟲，也表示這是一塊有機田

文 董淨瑋
圖 林民昌、董淨瑋

「57／66」，這不是流傳在街頭巷尾的六合彩明牌，也不是球場上奔馳的球員背號，而是讓雲林水林農地數十年來脈動不已的關鍵數字。

只要記住這組數字，踏進田裡，坐在廟內，站在埕前，就像握有一把利鋤，得以從土表深掘在地產業脈絡，敲破農民初見陌生人的保護層，拼湊出番薯地圖的輪廓……

鄉內多以台農57號品種為主要，台農66號較少量

「57／66」指的是「台農57號」和「台農66號」的番薯品種，也是目前臺灣最大宗的兩大品種。兩者肉質一紅一黃、耕地一南一北、產期一前一後，輪番供應全年不間斷的市場前線，形成國人最熟悉的鮮食番薯。

而全臺番薯主要產地，以水林鄉栽種面積最廣，高達1482公頃，產量更佔總量五分之一多，不管就面積或產量，都穩坐全臺番薯鄉鎮之冠。巧的是，打開水林鄉村里地圖，中南區塊正好就有一個「蕃藷村」，正可說明番薯與當地的悠久淵源。

順興村˙新品種的田間發源地

「叔公，若講咱的庄頭是57號的發源地，冇錯吧？」

在順興村的信仰中心代天宮，暖陽從廟門斜射進來，牆上日曆正停在立冬的頁面，剛採收的小番茄放在供品盤，一臉自信的年輕農民李振明，正詢問高齡80歲的李萬基，引導他回憶早年與嘉義農試所合作的過往，準備讓來者聽聞屬於這裡的番薯故事。

「以前番薯不甜很難吃，都是種給豬吃的， 是民國42、43年農業試驗所的李良所長，請農業科職員先拿57號到我們庄頭試種，挖起來下面生一長串，圓圓小小的像球一樣，好吃又漂亮，大家都搶著去剪藤回家種，就是這樣慢慢繁殖起來的。」生動傳神的口氣，不難感受當時仍是小夥子的他，對於新品種的甜度和口感推崇之情，「那時候，李良所長說這種番薯的甜度有到17度喔！」而隨著57號試種成功，其後新育成的品種農試所也託他栽種管理，正式從眾多品種中確立台農57號和66號的產量最好。

順興村˙不說不知道的番薯地

直到今天，順興村種出來的57號番薯，仍以鬆、Q、甜三大特質，成為全臺各家烤番薯廠商的必爭之地。身兼藷農和批發販仔的李振明，以自身和廠商往來的經驗補充，「烤番薯的廠商很龜毛，都會直接來我們田裡看，現場把番薯折斷看肉質和外皮，一定要表皮薄、略帶金黃色，肉質外圍有一圈淡粉紅色光暈，中間沒有絲，這種烤起來才會甜到出糖蜜又透心！」

在番薯世家長大的李振明說，長年聽聞村內大盤販仔南北跑的收購經驗，一路評比各地區的番薯品質，更加肯定老李賣藷，並非自賣自誇。「其實，最好吃的番薯在大溝村那條水圳以南，一直到我們底下的鹹水溝這塊，就是俗稱的番薯地。這種黏質硬土不像砂質土鬆軟，會逼迫番薯用力長大，雖然生長慢、看頭醜，但每個內質都紮實Q彈」，這般篤定自信的口氣落到現實層面，就是村內每塊有水井又不淹水的農地都會種番薯，沒有人願意把田放著休耕領補助，這說明了種番薯是個有賺頭的行業。

李志榮從鋁門窗業轉為專業農夫，是村內最年輕的番薯農

大溝村˙社區合作社帶動番薯文化

「種藷艷陽天，收成歲暮寒。誰知碳烤香，條條皆苦艱。」一首憫農詩，一幅藷農採收壁畫，在大溝村家戶的牆面活潑展演，打破農村一貫灰樸靜謐的形象。

有別於順興村以盤商為主的產銷模式，一路之隔的大溝村，這幾年在社區發展協會和果菜生產合作社的帶動下，默默攪動村內氣氛，積極帶動國小和村民推廣番薯文化與空間美化，有一舉將栽種多年的傳統作物躍升為地方特色之勢。

從國小校長退休下來的李高章，種田之餘，也熱愛舞文弄墨

其中，成立近三年的果菜生產合作社，在理事長李高章和經理李志榮的帶頭下，正打算以「校長地瓜」為品牌，推出吉園圃和有機栽種兩種級別的產品。「我們這邊的農民聊天時，不會說自己的番薯品質多好，都是以產量多和少來論定好壞，沒有人在意品質」，李志榮坦白說出長年來番薯秤斤論兩的交易結果，「既然是算重量，大家當然只想增加重量和產量，到底番薯品質好不好，反而沒那麼重要。」為了提升產品品質，改變重量不重質的慣習，他積極希望藉由提昇品質，來創造價差。

李志榮嘗試自己培養酵母菌已經兩三年，希望能提高番薯甜度，提高品質

「現在理事長的番薯，已經通過慈心有機驗證，我和其他11位班員要走吉園圃認證，建立工作紀錄，且自己養菌改良酸化的土壤，把好的品質找回來」，他們要用號召眾人之力的合作社，打出一場和其他村庄不同的番薯仗。

藷長有機農場是鄉內第一個申請有機的單位

土厝村˙第一位有機番薯農

在164縣道上、緊鄰北港市鎮的土厝村，位居交通要道，是鄉內人口第三多的村庄。人口稠密處必有奇人，在代代耕藷人人用藥的農地上，終於出現全鄉第一位有機番薯農夫。

蔡警煌參加縣政府開辦的有機專班，許多志同道合的同學都會互相幫忙

自警政署退休返鄉的蔡警煌，正坐在三合院內泡茶、和雲科大有機專班的同學討論新植玉米筍的狀況，牆面上高掛著「藷長有機農場」招牌，隱隱透露出主人直率幽默的性格。「民國92我剛退休回來，看著家裡放著不用、休耕十幾年的農地，想說就來種有機番薯吧。結果我一開始人工除草，大家就罵我瘋子，親戚還說如果不會噴藥要來幫我噴」，但因接觸環保和宗教團體而決意的有機路，卻被鄰里親友諷為怪人。現在他雖把這段往事當趣談，但有機耕種卻一樣辛苦。

他強調，現在有機肥料和防治資材好解決，唯獨除草仍得人工處理。栽種前半段還能藉助中耕機和鋤頭，中期之後工具會傷到番薯塊根，只能一根根用手拔。每天和太太上工，蹲進田裡就是低頭除草，拔過一輪又一輪，一分地的除草工作需要一個月才能完成。等到接近採收期，還會在田裡跟番薯、老鼠和昆蟲說話。「我會叫番薯快長大、老鼠和蟲蟲若偷吃，請整顆吃完，別只吃一口就改吃別顆」，這種和生態萬物分享作物的理念，讓他「常被人家說我是神經病！」話說至此，他大笑出聲，透露雖千萬人吾往矣的精神。

以番薯之名推廣水林土地

一種番薯餵養百款人，在這塊略帶鹹份的土地，經年孕育出來的番薯和人，依著些微差異的風土滋養，衍生出種種與土地對話、相處的方式，也命定他們及後代正要發展的路。如今，在地方政府的配合下，他們即將以「水林黃金番薯」為共同品牌，集結各路英雄好漢，以番薯之名推廣水林鄉的草根與勤實。

本文蕃薯生產者資訊

生產者：李振明
產地：雲林縣水林鄉順興村38號
電話：0932-694112

生產者：李高章
產地：雲林縣水林鄉大溝村19號
電話：0010-595935

生產者：李志榮
產地：雲林縣水林鄉大溝村48號
電話：0933-526992

生產者：蔡警煌
產地：雲林縣水林鄉土厝村下寮路2號
電話：0917-710888


本文摘自鄉間小路2012年12月號，由豐年社提供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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