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字.攝影/楊理博
白濛的霧雨為青山披上一層蒼茫,原木搭建的草寮耐不住常年的溼氣,已經垮了一半,剩單腳撐住半邊天。炊煙與霧雨在芒草屋頂上纏綿合一,寮內橙紅的火光在濃稠的白霧中兀自創建一道安全的防護罩,成了孕育神話的空間。
19K 草寮一如山神的檢查哨,守護著入山的結界。 |
有一次,一個婦人在家裡織布的時候,在灶火邊的丈夫大聲呼喚 hainunan,森林深處的 hainunan 聽到了,立馬將自己連根拔起,還來不及拍掉腳上的土就急急忙忙跑進家屋。
沒想到在倉皇之中踩髒了婦人剛織好的布,婦人生氣的大罵『taki!』(大便,罵人之語)
hainunan 生氣了,說:『好啊,不知感恩的布農族,我為你們盡心盡力竟然還罵我,以後我將躲到懸崖峭壁,你們需要木柴的時候就必須走遠遠的山路,冒著生命危險來找我。』」
入山的第一個晚上,Katu 老師一如既往,為我們準備了火邊故事,還不忘引申神話的當代啟示:
「這個故事告訴我們,hainunan 的木頭生的也可以燒,燒的時候火不旺卻很持久,最適合拿來熏烤獵物,是我們布農族的好朋友。而且 hainunan 是先驅樹種,如果看到崩塌地的 hainunan 已經長出來了,代表這片崩塌應該可以通行。以前耕作後的土地也會撒上 hainunan 的種子,讓土地早點修復。我們這一整路上都會有 hainunan 相伴。」
沿途的林道總有高大的 hainunan 相伴,成就夜裡的火光與溫飽。 |
「我們那邊的說法是 hainunan 跑進廚房的時候扯斷了織布機上的線……」Ciang 是來自南投的布農青年,在 Katu 老師說完故事之後也分享了自己的版本。同樣的故事在不同的時空下有不同的情節,原住民口述傳說的迷人之處正在於不曾被文字定型——他是活的,永遠隨著族群生命的拓展長成不同的樣貌。
除了 Ciang 之外,圍在火堆旁的還有來自高雄、臺東的布農,以及泰雅、阿美,跟一個英國人。名符其實的雜牌軍,也是 Katu 老師心中的山林游擊隊。今年 Katu 老師的回家隊伍,不同於以往選擇從周邊族群的領地連結內本鹿[註],而是招募了一群原青大學生,領他們一起走這趟回家之路。Katu 老師總是開玩笑的說他要培訓一支山林游擊隊,實際上則是希望散布原住民土地運動的種子。而為了讓這樣的在地行動看見國際視野,也找來了長年在亞洲各地旅行,從事中英翻譯工作的英籍友人。多元的文化背景齊聚內本鹿山林。
[註]內本鹿是一個地理上的名詞,指的約是中央山脈南南段東側、鹿野溪上游一帶的山區。曾經在此生活的布農族人於日治時期被強制遷移下山,直到2000年之後開始一系列的舊部落踏勘、家屋重建行動。本文作者跟隨內本鹿 takihusungan 家族回到 takivahlas 舊部落的家。
每晚的篝火邊有 Katu 老師的故事,思緒與情感隨話語流轉。 |
「接下來的半個月,我們每天會吃同一個火堆煮出來的飯,睡在同一片天幕之下,某種意義來說,我們就是一家人。」布農語的 tastu baning,字面上的意思是「同一個爐灶」,指的就是同一個家族。或許人與人之間的緊密,正是山迷人的地方之一。
話語迴腸,hainunan 炙紅的碳還在火塘裡燃燒,草寮外遠方臺東市的燈火映在天邊。我們常常戲稱 19K 是一個結界,林道在此迴彎,一邊可以遠眺臺東燈火,甚至收得到訊號;另一邊則終年雲霧繚繞,與世隔絕,一直要到 39K 才會重見天日。
也因為這個地方多年來一直是回家行動的重要休息站,幾年前我們在此搭建草寮,如今看來就像是一個結界上的檢查哨。
明天一早我們即將從此跨越結界進入山林,正式踏上內本鹿走了 18 年的「回家路」,也是一條見證了臺灣山林開發近代史的道路:延平林道。
(本篇為上篇,下篇詳見 2020 年 4 月號《鄉間小路》)
【非關爬山】專欄作者│簡介
楊理博
旅行是生活,土地是信仰,戒不掉的是把生活裝進背包裡,走入他方與山林。把親土文化當成直譯自大地的語言,聽古老的故事,唱土地之歌。現在努力的學習當一個山人。本文摘自鄉間小路 2020 年 3 月號,由豐年社提供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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延伸閱讀
- 愛花書坊:走山拉姆岸-中央山脈布農民族植物
- 愛花書坊:綠色葛蕾扇-南澳泰雅的民族植物(本書亦談台灣赤楊如何改善土壤)
- 民俗植物-樹豆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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